羑里囚禁结束之后宏泰配资,文王周昌一度靠易卦预测技能受到纣王的赏识,他在殷都的儿子们应该也颇为显赫。
甚至,他可能就是在这里结识了后来对周族灭商事业助力很大的吕尚,也就是后世所谓的“姜太公”的。
但是,随后发生的伯邑考被杀祭事件,成为商周关系的重要转折点。从此,周族不可逆转地走上了灭商之路。
一、姜尚出于羌人
“姜太公”是商周之际的历史名人,辅佐文王和武王灭商,开创齐国,声名赫赫。但在史书的记载中,他的身份却很混乱,称呼也有很多,如吕尚和太公望,等等。
这可能和当时的称谓习俗以及他本身过于复杂的经历都有关系。
先说知名度最高的“姜太公”,也就是姜尚。这是战国以后的人给他的称呼。姜是族姓,代表广义的族群,说明他是羌人。
展开剩余92%不过,按当时西土的习惯,族姓只能用于称呼女子,不能用于男子,所以“六经”里不会有姜尚、姬昌、姬发和姬旦等称呼。但在战国后,这些礼俗就被忘掉了。
姜尚,又叫吕尚,属于羌人中的一个吕氏部族。同一个族姓之内,会有许多个氏(氏族、部族),氏才是称呼男人用的,比如周文王家族,周就是他们的氏。
《史记?齐太公世家》说:“太公望吕尚者,东海上人。”“东海上人”和西土方向正相反。
这很可能是因为西周建立之后,为了镇抚东部地区,吕尚被封到了山东地区的齐国,从而让司马迁产生了误解,以为吕尚的故乡在东方。
但另一方面,吕尚确实没有一直生活在西部,他的人生满是漂泊,这也让司马迁难以辨别真伪,于是记录下了好几种说法。
一说吕尚曾为商纣王服务,但看到纣王的种种不良行径后,很是失望,转而去西土。
有一天,他在渭水之滨垂钓,因遇到周文王而受重用。文王说,“我家先君太公(文王祖父亶父)在世的时候,一直盼望可以有你这样的人振兴周邦”,所以,称吕尚为“太公望”,所谓“吾太公望子久矣”。
这里的“太公”并非指吕尚,而是文王的祖父,只是后世将错就错,衍生出“姜太公”以及知名度较低的“吕望”这样的称呼。
又据说,文王和武王都尊吕尚为师,所以他又被称为“师尚父”。在没有户籍制度的时代,经历复杂且身份切换多的人,通常名字也多,吕尚就是如此。
还有一种说法:吕尚本来在东海之滨隐居,文王周昌被纣王囚禁羑里之后,散宜生等人闻吕尚之名而召请其加盟周邦,一起营救周昌。
吕尚曰:“吾闻西伯贤,又善养老,盍往焉。”
但上述内容都属于战国说客故事的翻版,和商周之际的真实历史完全不同。在身份世袭的商周时代,不会有民间隐士而一举成为帝王师的,至少也要出自小酋长家族方有外出活动的资本。
但作为西部羌人,吕尚的身上却又有明显的商朝烙印。比如他和他的好几代子孙都有“日名”,这是一种独属于商人的命名方式。
为周邦效力之后,吕尚提供了很多军事谋略,所谓:“太公佐周,实秉阴谋。”他显然是个“知商派”,不是西土部落环境能培养出来的人物。
从战国到秦汉,有不止一种文献提及,吕尚曾经在殷都当屠夫,有人说是屠牛,也有人说他只是“屠佐”,也就是屠夫的助手宏泰配资,地位更低。
不过,秦汉时人已不知殷都在何处,结果就写成了“朝歌”:“太公望年七十,屠牛朝歌,卖食盟津。”
吕尚和文王周昌的初次见面,似乎发生在殷都的屠宰场。战国诗人屈原罗列各种古史传说,写成长诗《天问》,其中有一句是这样质问:
“师望在肆,(周)昌何识?鼓刀扬声,后何喜?”翻译成白话是,吕尚在屠肆里挥刀宰杀,周昌是怎么认识他的?听到他的声音又为何欢喜?
在人类的早期文明中,屠夫职业往往和贱民身份相联系。结合吕尚的羌人出身,他可能本是羌人吕氏部落的首领之子,年轻时被俘获而作为人牲献给商朝(或许是青年周昌的战果)。
但被送到殷都后,又由于某些偶然原因,吕尚侥幸逃脱了被献祭的命运,并被某个从事屠宰业的贱民族群接纳,然后娶妻生子。
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的后人的名字有明显的商人特征。
在《天问》里,吕尚是在一家肉铺(肆)工作,但这是屈原根据战国社会情境的想象,商代殷都的屠宰场还不是这样。
二、考古所见殷都屠宰场的贱民
1986年,考古队在殷墟花园庄南地发掘出一个巨大的废弃骨料坑(H27),由此可一窥殷都屠夫们的生活。
H27在宫殿区西南方500米处,椭圆形,长约40米,最深处4米,由于部分被现代民房压住,故而无法发掘,估计总面积为550平方米。
坑内堆积的骨头约有30万块,绝大多数是牛骨,其余是猪骨、狗骨、鹿骨及人骨。
骨头都是零碎的,没有利用价值的头骨、脊椎骨和盆骨较多,适合加工成骨器的肢骨和肋骨很少。
骨坑很大,表层有十几条车辙印,宽度在10-15厘米之间,有一对平行的双轮车辙,轮距1.5米,可能是一辆双辕牛车留下的,其余车辙都不平行,说明是独轮车。
看来,当时的人应该是用手推车和畜力撤倾倒废骨的。
发掘者推测,大骨坑附近应当有一座屠宰场,剔出的骨头被分拣后,有用的送到骨器作坊,没用的则填埋到大坑里。
从坑内的陶片形制推断,倾倒骨头的时间跨殷墟三期和四期,大约从武乙到文丁、帝乙(纣王的父亲)的数十年时间。
当然,这不代表到纣王时屠宰场就停工了,而只是说这座骨坑已被填满。但因骨坑紧挨着今花园庄村,目前还无法继续探测屠宰场的位置。
在殷墟曾发掘多座骨器作坊遗址和废骨坑,但花园庄南的H27是规模最大的,而且,它距离商王宫殿区很近,很可能是商代后期祭祀牛牲的屠宰地点。
在甲骨卜辞的记载中,用于献祭的牛和人的数量级大体相当,此外,还有猪、狗和羊。
商王陵墓区东侧发掘出两千多座密密麻麻的祭祀坑,埋葬人牲超过万人,但埋葬整牛或其他家畜的坑却远没有这么多,这和甲骨卜辞完全对不上。
那么,这些被献祭的牲畜都去了哪里?
一种可能是,祭祀仪式后,多数献祭用的牛、羊和猪等家畜会被参加者吃掉宏泰配资,而用于献祭的人牲则多数不会被吃掉,所以会形成王陵区的大量人祭坑。
另一种可能是,献祭人牲和家畜的场所不一样。人牲会被押送到王陵区祭祀场处死、填埋,而多数以牛为代表的家畜则是在王宫区附近杀死献祭,然后是盛大的宴会。
当然,这不代表没有人牲被吃掉,比如,不仅王陵区祭祀坑中有少数被肢解的人骨,H27废骨坑中也有些零星散碎的人骨,但总体而言,其数量还是要远远低于牛碎骨。
祭品是献给鬼神的食品,活人也可以参与分享,这是自新石器时代以来的习惯,直到周代依旧通行。
《仪礼》记载了周代的几种祭礼程序,都是先用食物祭祖(供奉给扮演祖先的人),然后由仪式参与者分食。
也就是说,分享祭肉是当时公认的礼仪。春秋中后期,孔子担任鲁国大司寇时,就曾因“(季)桓子卒受齐女乐,三日不听政”且“郊,又不致腊俎(祭肉)于大夫”愤而辞职。
这样,我们也就能理解商王为何要频繁地举行杀牲祭祀了,这不仅是向诸神和列祖列宗贡献餐食,也是满足王族成员酒肉之欲的盛大宴会。
从武丁朝的甲骨卜辞可见,商王动辄举行数十甚至上百头牛的大祭祀。而《史记》记载的商纣王的荒淫无度和酒池肉林(“以酒为池,悬肉为林”),其实正是典型的商王祭祀场面,并不专属于纣王。
花园庄的这个王室大屠宰场周边,应该生活着一个贱民村落,村民可能世代要为屠场提供劳役。
一方面,大骨坑中有丢弃的生活垃圾,如石斧、收割用石刀、打鱼的陶网坠和纺线的陶纺轮等,说明他们还有农业和渔业劳作。
另一方面,坑里出土的农具数量不多,可能居民的部分食物来自屠宰场的下脚料,或用粗加工的骨头与外面交换。
大骨坑旁边有十余座墓葬,都是小型墓,随葬品较少,五座有腰坑殉狗。其中,M5是一名男子的墓,随葬一件铜戈和八枚海贝。他可能是这个贱民小族群的首领。
M3是一座祭祀坑,紧挨M5的头端,里面埋了两具被砍掉了手脚的儿童尸骨,头朝向主人(西),可见,这个贱民小族群也有自己微弱的武装,还尽量用人牲祭祀自己的头领。
此外,还有两座墓随葬了海贝,作为都城,这里的“商品经济”应该比其他地区略为发达一些。
三、《易经》与姜尚归周说
文王父子在殷都遇到贱民屠夫吕尚的具体情节,现在已经无法考证。虽然都是西土之人,但他们应该没有太多共同语言:
周人和羌人已经连续三代为敌,现在周昌父子已属商朝上层圈子,吕尚却是殷都的底层贱民,更何况他们可能还有私仇。
但有一点很清楚,那便是,武王周发后来娶了吕尚的女儿,这位周朝开国王后被称为“邑姜”:“邑姜,武王后,齐太公女也。”(《左传?昭公元年》服虔注
这个“邑”字颇不寻常,它并非吕尚家族的天干日名,却和文王长子周邑(伯邑考)同名。
这应该不是巧合,邑姜的名字很可能就来自周邑。也就是说,周邑才是邑姜的第一任丈夫。
周邑不幸早逝后,邑姜这才改嫁其二弟武王周发,但保留了首任丈夫的名字以作为纪念。
这也许不符合后世周人的礼法,不过,在文王和武王一代还并没有后世的礼法。周朝开国后尊周邑为“考”(父),应该也与此有关。
周文王和吕尚的关系,很可能就是从伯邑考和邑姜的相识开始的。伯邑考是纣王的御者,平时住在王宫内,而往西南方散步,穿过占卜师居住区(现代的小屯村)就是屠宰场,很可能某一女子正在捡拾骨头,偶然遇见了这个看上去有点像西土来客的年轻贵人(和她父亲的身世类似),然后开始了一段不寻常的故事。
在一开始,对于周邑和邑姜的恋情,双方的父亲应该都不会赞成。在吕尚眼里,周族是商朝的无耻帮凶和吕氏部族的仇家;
而周昌则指望周邑联姻一家显赫的邦国,至少是苏妲己的母国苏国的级别,倘若下一任族长夫人出身殷都贱民,且她的父亲还是个老羌人,周族在商朝的形象会大打折扣。
但看来周昌不是一个固执的人,对《易经》的钻研也让他明白,世界有多种可能性,不如先看看这女子家族的情况,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。
在《易经》中,家人卦的主要内容是家庭生活的烦琐和温情;而和它成对的,则是睽卦,字义是乖离。
睽卦的内容非常诡异,讲的是周昌的一次看上去让人莫名其妙的行程,像是去到了都市中的贫民窟(屠宰场),充斥着肮脏和混乱,而且无知的贱民也对这外来者充满着敌意。
初九爻说后悔丢失东西。马丢了,不用追,自己会回来。遇见恶人,没有灾祸。
九二爻的意思是(马)又在巷子里遇到主人,没有灾祸。
六三爻曰见到一辆车困在路上,牛拉不动了。赶车的人额头刺字,鼻子被割掉了。没有开端,但有结果。
九四爻是说一个人离开,遇到一个高个子,正在把俘虏绑起来。不顺利,也没有灾祸。
六五爻的意思是说后悔丢失东西。那家人在吃肉皮。去吧,有什么灾祸?
上九爻是说意见不合,看见猪在泥坑里,有人拉着一车鬼。有人先张开了弓,又放下了弓。不是劫匪,是要成婚。去吧,遇到下雨会吉利。
文王在睽卦中讲述的这一段经历让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:作为上层人物,文王误入贱民巷,看到了被割掉鼻子的贱民、见到了贱民一家不甚体面的生活方式。
可是此事的结局,居然是“成婚”。
也就是说,这次到访屠村,周昌应当是和吕尚达成了共识:此时,周昌已经在密谋“翦商”大业,吕尚表示支持。
这标志着周族要回归羌人的亲友阵营,一起对付强大而残暴的商朝。
周邑和邑姜应该不会在殷都正式办婚事,否则这太有损周族在商朝的名声。一切都可以留待以后。
但周族与羌人的联盟,可能就从此时开始了。
参考文献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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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北省文物研究所定州汉墓竹简整理小组:《定州西汉中山怀王墓竹简〈六韬〉释文及校注》,《文物》2001年第5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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